琰之

不甘上进,比较下流。
无论如何,要开心!!!

【金范包策】此心同

爱情失败现场,踏青失败现场。

没有情节,没有感情。

……我也不知道有啥…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公孙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心绪不宁了。明月当空,孤灯如豆,手中一杆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,索性停笔起身。月光洒在青石板上,白云寺的小小侧院里,空明清澈,竹影斑驳,遥遥传来两声嘶哑鸦叫,越衬此时万籁俱寂,公孙策也越发觉出自己烦躁来。白日里那掷地有声的两句“拯生民于水火,解百姓于倒悬”犹在耳畔,他当时面上不显,内心却不可谓不触动。曾几何时,他也是怀揣着这样的理想,夜以继日地读书作文,在一方桌案上书写天下苍生。然而,科场舞弊,官官相护,告状无门,现实如当头冷水,将青年的热血浇了个透。他也曾气愤难耐、越衙上告,却捱不过一顿板子打掉大半条命,最后被粗暴地扔在街上任人指点议论;他也曾坚信正义、奔走呼吁,却因同窗各怀异心,百姓愚昧麻木而彻底心寒。冷水在他心头凝成了冰,冰棱尖锐,也不知伤人多些还是伤己更甚。

 

他悲愤之余,也因此而坚信,普天下的官员不过是一丘之貉,心寒之后,更加断绝了科考入仕的念头,寄居此身于寺庙,放浪形骸于江湖。他天资聪颖,读书几乎过目不忘,相术、医术,不过一年便已入门,糊弄普通百姓绰绰有余。如今饮冰二十年,他从书斋走进市井,从桃花源走入了所谓白丁俗客的真实生活。四处漂泊,他看清了居高位者声色犬马、纵欲享乐的真相,而朱门之外,冻馁而死者不在少数,病死、穷死的更是数不胜数,他曾经只激愤于他们的麻木不仁,却何尝见过他们身上所背负的苦难?现在,他见到了,可他又能做什么?他可以免除为治病已经吃不上饭的一家人医药费,但他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,这一家会因此而得救。毕竟,一条人命,不过破席一张、黄土三尺而已。为官者汲汲于名利,视百姓为草芥,他也因此更加瞧不起那些自视高人一等的官员。今天,面对那个包大人劝自己赴考的说辞,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,直言相诘:“包大人多事了。或许你的官声官评差强人意,然而当初你入朝为官,难道就不是为了名利二字吗?”

这话冲得很,面前官员不但不急躁,反而一下子端肃起来,郑重道:“不是。”

公孙策眯起眼睛,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:“好。那你又是为了什么?”

“拯生民于水火,解百姓于倒悬!”

公孙策只觉呼吸都滞了一瞬,他震惊于竟有人能把这话堂而皇之地说出来,还如此郑重其辞,面不改色。他承认,为生民立命,是每个有志向的读书人的初心。可是,历经十年寒窗,尝遍人情冷暖,浸淫于官场之中,能保此初心者,古今又有几人?若有,他公孙策又何至于沦落到此?

包拯没有注意到公孙策的脸色变化,自顾自轻叹一声,继续道:“此话说来冠冕堂皇,想必公孙先生未必能信。公孙先生何不与我一同前往端州就任?”

“公孙先生的才学我多有借重之处,又可借此机会查明我是否言行如一,你何不一试?”

清风拂过,阳光正暖,二人身后的竹林摇曳,竹叶沙沙作响。公孙策没有给包拯一个肯定的答复,也没有拒绝,微笑不语,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

包拯其人,对于公孙策而言,属实是有些鲁莽过了头。公孙策这二十年,于市井中冷眼旁观天下不平事,内心早已波澜不惊。他悲悯,却不再悲愤,他依然是可以免费为穷苦人治病的仁德医者,却早已不再是愿为民鸣不平的意气书生。自幼读史,只知朝代更迭、成王败寇残酷,那时又何曾想到,无论王朝兴衰,最苦的都是百姓。他幼时家境尚可,兼又天纵英华,年少成名,彼时只觉凭一杆笔便可指点天下无往不利。如今那虚幻的梦早已被现实击碎,再读史书,他能看见所谓霸业背后的生灵涂炭,乱世中的家破人亡,毫无感情的寥寥一语,一笔一划都是千万百姓的血泪。可是,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,他认命。他只能做些自己能做的,比如免除医药费,比如给有冤要诉的百姓写状纸,比如替走投无路卖身葬父的姑娘赎身,再比如,在为富不仁的大户家中捉鬼,招摇撞骗几两银子......种种小事,微不足道,可他公孙策孑然一身,又有何足道了?

 

“公孙先生不肯入朝为官,难道也不肯为了黎民百姓贡献一己之力?”

他在孤灯下伏案抄着药理,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白日里包大人诚恳相劝的声音,他当时暗暗嗤之以鼻,怎会有官员用如此幼稚而直白的方法激他出仕?更可笑的是,这声音如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,他竟然有些心动。“公孙策啊公孙策,”他踱步至院中,苦笑自语:“二十年了,死灰岂可复燃?”

 

“拯生民于水火,解百姓于倒悬。此话说来冠冕堂皇,想必公孙先生未必能信。公孙先生何不与我一同前往端州就任?”

倘若他当真是难得一遇的好官,随侍在侧岂不是能做更多现在有心无力之事?若他只是徒有其表、沽名钓誉之辈,自己是否还能及时脱身?

 

“是否沽名钓誉只有我自己清楚,然而古刹无人,公孙先生认为我是否有此必要?”

他公孙策现在不过是江湖骗子、行脚医生,这样看确实没有必要。可若是存心想寻一个主簿呢?既然曾向白云寺的了空禅师打听自己的过往,想必也觉得自己才学还过得去。公孙策对这个“过得去”是很有信心的,当年冒名顶替的那个人,换了自己的试卷,用他的文章一举夺得解元,至今思及,苦笑之余仍觉不甘。

 

“公孙先生的才学我多有借重之处,又可借此机会查明我是否言行如一,你何不一试?”

瞻前顾后,真是矫情又磨烦,一试又有何妨?纵然二十年沉浮,热血已凉,但他也不再是那个靠一腔热血活着的毛头小子了。

 

斗转星移,东方将白。晨风习习拂面,空气中仍有潮湿的凉意,公孙策背着行囊,含笑对包拯深深一揖:“学生公孙策,愿以布衣之身追随大人,请大人恩准。”

 

到达端州的第一夜,处理完诸多繁杂的交接事务,包拯阖卷抬眼视公孙策而笑:“公孙先生博学,本州佩服,了空禅师所言非虚。”

公孙策亦回以一笑,略拱了拱手:“不敢当。大人刚直不阿,执意不收董通判所赠端砚,更令学生感佩不已。”

他是指黄昏时分,端州通判董华捧来一方极品端砚,言道这等端砚还有二十块,是上任知州留下的,特赠与包大人。被包拯拒绝后,又央察访民情回府的公孙策代为说情。公孙策于是极为认真而诚恳地结合当今时事相劝于包拯,“仅保官位”“情非得已”云云,亦被包拯严词拒绝,便也不再劝。

包拯闻听公孙策又提及此事,起身走到他家主簿身边,凤眼微眯,意味深长道:“公孙先生谬赞了。若包拯当真收受贿赂,先生该当如何?”

公孙策不躲不避,坦然道:“连夜赶回白云寺,找老和尚兴师问罪。”

二人相视一笑。

此后公孙策再也没有试探过他的大人,他从包拯的言行举止已经看出,这确是一位守正不阿、爱民如子的好官,带着满身的不合时宜,更重要的是,包拯望向他的眼神赤诚而热烈,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。公孙策不得不承认,他被打动了。少年人在心头筑垒的坚冰在二十年后慢慢融化,涓涓清流滋润着枯涸已久的心田。

 

三年倏忽即逝,其时又值早春,草木吐芽,入眼一片嫩绿,端州已非三年前死气沉沉之态。朝廷的调任通知已经下发,今日便要动身回京。公孙策将一应案卷公务整理好,举步进入包拯卧房,便看见他家大人正试图把全部家当——包括但不限于笔墨纸砚、茶壶茶碗、被褥枕头、新旧衣裳、各种书籍——通通塞入一个大箱子,箱子已经满了,外面还堆着一座小山。不同于公堂之上的威严端肃,此时的包拯竟显出一些笨拙又无措来。公孙策一笑,道:“大人,还是让学生来罢。”

天气尚寒。包拯只着一件单衣,额头上却也渗出汗珠,看见公孙策进来,当即起身让到一旁,不无歉疚道:“包拯俸禄微薄,便也没请下人,实在是委屈先生了。”

公孙策一面重新铺叠被褥,一面笑着打趣:“不妨事。大人岂止是俸禄微薄,去年大水,朝廷赈灾粮饷一时运送不到,大人拿自己俸禄出来赈灾,百姓皆感念大人恩德;平日里若有寡母孤儿,走投无路求助于州衙,大人多少也周济一些,如此一来,只好自己受些委屈。大人身为朝廷四品知州,尚且以身作则,学生一介布衣而已,理应与大人同甘共苦。”

包拯无言,垂了垂眼睛,张嘴欲说些什么,话未出口又觉诸如“为官之道,守正不阿”“为官者本就应急百姓之所急”这些心意,公孙先生早已明了,只得又闭上嘴。再抬眸看时,那一堆混乱的小山已经被公孙策打理得整整齐齐,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,踌躇半晌。“公孙先生,辛苦你了。”

公孙策正把箱子里的衣物悉数倒出重新整理,闻言回头看了包拯一眼,宽和一笑:“分内之事,何足挂齿。大人若有心,待车驾行至砚山村,陪学生下车走走吧。如今春归,学生想踏青许久了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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